《不如集》

洛川之侧有城傍水而建，名曰临清州。临清有望族楚氏，楚氏小女名流云，表字凌波。凌波临川独居于小筑，曾以七弦名噪天下，声名鹊起之时却抽身而归，有谬传其曰：“世无君子，堪吾弦歌！”

某日有白衣公子行至临清，恰逢暮春之雨，公子道阻，阡陌泥泞而不得行，白裳着露，冷意来袭。兀自狼狈之时，见梨树旁有一小筑，忙牵马至檐墙下避雨。未几，雨露渐稀，翻身上马，忽而闻得小院之内似有人轻叹，并不以为意，催马放行三五步，拨弦之声越发铮然，初颇缠绵，后又激扬。袅袅琴音不绝如缕，能动九州鸾凤，此抚琴者恰为凌波。公子大喜得闻妙律，急忙下马，念寻而拜谒，手方悬之于门扉，然泥土曳袖而下，公子私念：“吾衣冠不整，岂非有损于礼？”此时西风骤起，木叶沙沙，恰吹一黄叶入公子之手，公子笑，遂以笔墨书小楷于其上，掷向筑内，方策马转行。然其未知小筑左右东西风不歇，吹也无归，楚流云未曾得见黄叶。

黄叶上书曰：“今闻妙律，明日来拜，陆南昭上。”

陆南昭者，府院之乐师也。精于诸般器乐，常带名器紫竹箫。惜府院唯识门第而不重之，其人更无复财帛鬻爵，日久伤之，乃辞。而今宫中乐师陈冗，然技艺无能及者，更遑论能出其右也。

翌日，逢楚流云游洛川兴致未尽，不归。陆南昭访之不得，笑而归。

三日，陆南昭再至，晨露方褪，小筑仍空。南昭自疑，顿悟曰：“岂是避而不见？盖是未知吾访也。流红故事，不过传奇尔，我竟懵懵悉以为真。”遂留字于门扉曰：“日前得闻妙律，陆南昭钦慕尤甚，不得与高士谋面，岂非遗憾？士若见此，望得一晤。”

四日，楚流云乘醉而归，见门扉墨迹，顿足呼曰：“陆南昭曾至，险失矣。”撞门而入，沐浴更衣，焚香泡茗以待。少顷，笃笃叩门之声至。

楚流云闭目而言曰：“门已为君子高士而开，先生请。”

陆南昭笑入，腰间果别紫竹箫而来。

楚流云微微作笑致礼，道：“古时高士席间距数丈，胸中了然六律，请先生隔座。”楚流云所指，乃小筑清池侧，恰楚流云所对。

陆南昭移坐。

“先生所为何来？”

“循声而来，闻小姐妙律，过耳难忘，夜不能寐，连夜谱下韵格，只求同小姐共奏一曲。”

楚流云凝神良久，轻言道：“陆先生大名冠绝当时，高山流水今可以再！”楚流云言罢，撤案绸，绸帛委地，案上唯一七弦琴尔，其制式古朴无华。

陆南昭亦唇抵洞箫。

楚流云轻抹丝弦：“凤鸣琴在此。先生请。”

此二人一曲久矣，而临清隔墙闻者皆惊。

陆南昭感慨不能自抑，问曰：“今能合奏，余愿足矣，请问此曲何名？”

答曰：“以弦拨之，故名弦歌。”

相传此二人别后，楚流云焚琴而笑：“世间唯陆南昭堪吾弦歌。”

而陆南昭则时常自抚七弦作弦歌，叹曰：“彼时佳人，在水之湄。”

一曲弦歌以通清雅，使两相绝顶寂寞消弭。

后世称此二人曰：“怀音。”

——《凤凰梦魇录·弦歌》

听雨梨花落，叹息水淹没。

五十锦瑟，付一弦歌。

倚墙驻足客，走墨谱韵格。

雅意萧萧倾人国。

绕梁三日者，袅袅音响彻。

慕乐面未合，心意已合。

衔青泥黄叶，诗书尽揣测。

享弦歌，满城郭。

尺八指尖搁，七孔六律作。

五梅扫青阶，芥舟四落。

三顾会两错，一笑牵马过。

回风舞柳吟弦歌。

临川酬唱醉凭何？

十三弦消夏一歌。

今日箫弄玉，旧时阁独卧。

人面常绯***。

【念白】

女：先生所为何来？

男：旧时行至小姐院外，闻此一曲，绕梁三日而不能忘。

更情难自抑，故携紫竹箫三寻小姐于洛川，

今日终于得见，只求琴箫合奏。惟恐唐突佳人。

女：先生太拘礼了。

高山流水今犹在，我又怎么能拒先生美意？（唱：小筑枕霞望山河）

凤鸣琴在此。（唱：风雅箜篌江湖诺。）

男：今能合奏，余愿足矣，请问此曲何名？（唱：琉璃酌琥珀，焦尾桐木拨，）

女：以弦拨之，故名弦歌。（唱：惊艳此年华如火。）

桃枝欲滴灼灼，柔荑轻托。

随风飞，天涯苍穹共我。

是惊鸿纤影情如若。

碧海沧茫，凭弦歌。

我汉魂唐魄，悲风吹成昨。

衣裳犹在，洛川尚澈。

羽氅渐单薄，风骨更勾勒。

情深情久凝弦歌。

君竹管幽折，缕缕相胶着。

知己兰亭卧，看醉河洛。

席间笑隔座，悠然步阡陌。

十指心思入弦歌。

琴瑟风流尽弦歌。